梁智斌：我在国外亲历的一次工业安全事故

❑ 作者简介

梁智斌，一线工程师，游走于各个项目现场十余年，负责PLC/SCADA开发，项目投标和技术管理。目前工作重心偏向数据分析和人工智能。热爱技术，享受把晦涩难懂的东西通俗化并分享。

那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星期二，大家如常上班，做着熟悉的工作。午饭过后，大家都昏昏欲睡，项目组里的气氛也没有早上那么活跃了。

突然，项目组办公室一头的对讲机响起一阵急促的呼叫声，具体内容没有人听得清楚，但这一段呼叫声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在呼叫声响起的很短时间内，大家首先相互看望，试图通过眼神从其他同僚中搞清楚呼叫的内容。继而不约而同地望向窗外，想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此时大家的眼神里只是透露着好奇。一阵沉默过后，听到了急促的脚步声，随后看到有几个领导冲向办公室出口，向现场通气池方向跑去。接下来大家再一次相互看望，眼神里开始透露出了恐慌。

大家都停下了手中的工作，相互没有交流，在静静地等待答案。

过了大概10分钟左右，看到有现场人员陆陆续续回到项目组办公室附近的空地集合。不久便传起了几个不同版本的故事。但所有的流言都指向现场有人员伤亡的结果，此时大家不安的情绪更加浓了。有人开始紧张地四处打听消息，有人静静地坐在那里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该项目是某地区最大的污水处理项目，整个项目组接近两百人。项目一直进展顺利，最终用户也都很满意。

如此大的重点项目，其安全防范措施其实是很完善的。在我刚加入项目组的时候参加过一系列的安全培训，对每一项任务都有很清晰的流程和指引，而且每项任务一般都会经过各个专业人士反复讨论验证；另外项目组还设有一个专门的安全团队负责每天的安全检查和一些审批工作。人员伤亡事故应该是能最大程度地避免的。所以在最开始我还觉得事情应该不大。

直到听到了直升机的轰鸣和看到了警察，此时我才意识到大事不妙。

工业事故时有发生，但亲耳听见对讲机的呼叫声，亲眼看见有人紧张地冲向现场，随后直升机的轰鸣和警察的出现，这一切发生地如此之近和突然，这种感受与在新闻报纸中看到或者只是听别人说的事故很不一样。

大概又过了半个小时，电气调试的负责人一脸悲伤地回到项目组办公室，他把事情经过大概说了一下：今天有一个空气管道改造的任务，改造进行到一半的时候需要做一些测试，他被要求去控制室手动启动鼓风机，当他按下启动按钮不久便听到对讲机的喊话，于是他马上拍下急停。后来他了解到改造现场有脚手架坍塌，一个高级机械工程师被压在了下面。他说由于是他按下的启动按钮，就像是他拉动的扳机，感到非常难受。

不久有领导来到办公室，通知现场有人员伤亡，还在抢救，情况不乐观，让无关人员马上离开现场，后续安排再另行通知。

在离开现场的时候已经有大批记者在大门外守候。当天晚些时候，新闻报道了该事故，也确认了该高级工程师最终抢救无效。

再次回到项目组已经是三个多月后了，期间有独立的组织对事故细节进行了调查；项目组也组织了通报会、追悼会，一系列的安全培训和对每个人的心理评估。

调查的细节最终没有对外公开。导致事故的原因可能有多方面，但我认为最主要的还是人的疏忽。这里面可能有设计人员的疏漏，可能有操作人员的疏忽，也可能是领导对安全问题不够重视，对流程的执行不够彻底。

关于安全问题，是很死板的，没有投机取巧，不能有半点侥幸，只能对人员进行反复培训和提醒，并严格按照规定和流程办事。对于个人，如果注意有一丝危险，无论大小都要马上说出来，即使在压力下也要停下工作直到危险排除。因为一旦酿成悲剧，代价实在太大了。

国外一些国家早在80年代已经开始制定职业健康安全（OHS）的规定了，即便高度重视，人命事故也时有发生。而我能找到最早的我国的职业健康安全标准是2001年版的（GB/T28001），应该是在我国加入WTO后才制定和执行的。目前最新版本是2011版，而今年（2019年）有修订计划。大概十年一更新是跟不上发展速度的，所以每个企业也应该要根据自身行业的情况制订自己的职业健康安全标准。

但很遗憾的是，关于职业健康安全在百度上能搜出的信息并不多，这说明了大家对这个问题还没有很重视。这也可以从很多现场得到印证，不带安全帽不穿绝缘鞋随处游走没人管的情况并不鲜见。这种职业健康安全靠个人去注意，没有企业和管理人员的支持和重视，法规没有得到严格执行，实属无奈。每年国际劳工组织大会都有批评中国职业健康安全问题的言论，世界人权大会等组织也以此为借口攻击中国“忽视人权”。

下面再来看看全球的情况，下表对比了全球各个经济体在三个行业（农业、工业和服务业）里的工伤死亡人数（单位是每十万人）。其中HIGH是高收入发达国家，与区域无关；AFRO是非洲中低收入国家；AMRO是美洲中低收入国家；EMRO是东地中海中低收入国家；EURO是欧洲中低收入国家；SEARO 是东南亚中低收入国家；WPRO是西太平洋中低收入国家。

高收入国家的工伤死亡人数在各个行业里都明显比其他中低收入国家低，可见对职业健康安全的重视程度和致命工伤的发生率有很大关系。另外从2010年和2014年的数据对比看来，在工业和农业中发生的致命工伤在几乎所有中低收入国家都有不同程度的上升，这是很耐人寻味的结果，希望只是小数据的统计误差。

职业健康安全无小事，唯有从上到下的重视，才能更好地构建健康安全的职业环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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