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山ⅤS东莞：一场关于制造业的赛跑

1月9日，佛山召开市委全会，市委书记鲁毅在报告中透露：2019年，佛山地区生产总值预计增长6.8%左右，突破万亿元。由此，佛山成为广东省继广州、深圳之后第3座GDP超过万亿元的城市。

而在同日召开的东莞市委全会上，市委书记梁维东在报告中透露：预计东莞2019年地区生产总值同比增长7%（东莞2018年GDP为8278.59亿元），为实现破万亿元奠定了坚实基础。

根据各地统计局的公开信息，截至2018年，国内有16座城市地区生产总值突破1万亿元。佛山成为“万亿俱乐部”的第17名会员。

在万亿的标杆面前，佛山和东莞这两个地级市前后闯关，既说明了大湾区城市群的经济实力，也诠释了制造业的胜利。

佛山东莞以制造业为舞台，以一往无前的勇气，开启了改革开放40年后，又一轮新的赛跑。

中国经济强市TOP20里的两个例外

佛山和东莞，分别属于广佛肇和深莞惠经济圈。作为两个地级市，他们却在不少榜单中闯入了“一线”的阵营。

万亿俱乐部的会员证，在中国仍然是众多城市追求的一张VIP卡。能达到这个量级，才能跻身经济发展的一线阵容。此前除了无锡和苏州之外，会员都是国家中心城市、直辖市、副省级城市或者省会城市，佛山和东莞作为地级市，行政级别比较低，相对缺少经济资源的分配权和交通、物流等资源要素，经济总量能跃居全国GDP强市TOP20,殊为难得。尤其特别的是：这两座城市都是以制造业立市。

图：智能化制造已经成为了佛山制造业企业实现中高端化的突破口。南方日报 戴嘉信 摄

在发达国家的经济结构中，第三产业往往占据了近八成的比例。即使是制造业最强的德国，第三产业比重也占到了68%。在国内，2018年北上广深四大一线城市中，第三产业占比分别达到了82%、69%、70%、60%。而在佛山和东莞，2018年第三产业占比分别为42%和51%，第二产业占比为56.5%和48.6%。

同期，多数万亿级城市的二产占比普遍低于佛山和东莞。其中，郑州、武汉、重庆、天津分别为43.9%、43%、40.9%、40.5%。而成都、长沙、杭州等地则低于40%。

第三产业的发达，既需要人口的高度集聚，也需要金融、科研、设计、会展、物流等高端资源，因此在中国的经济版图上，第三产业发达的都是区域中心城市。单纯考察佛莞的第三产业占比，确实不高。同时中国经济还具有一个特点：一个经济圈内部，往往会形成中心城市服务业对外辐射，周边城市立足发展制造业的格局。在两个广佛肇和深莞惠强大的经济圈内部，佛莞和中心城市之间实现了产业布局的合理分工。依靠发达的交通网络和一小时生活圈的形成，佛莞可充分利用中心城市广深第三产业的辐射能力。同时，佛莞发挥比较优势，集中力量发展制造业。

这种广—佛、深—莞的同城化发展趋势，将推进大湾区形成了两个万亿级的制造业强市+两万亿级国家中心城市的经济圈，广—佛+深—莞的GDP总量超6.5万亿，占广东省GDP总量的近七成，也是大湾区的底气所在。

2019年以来，佛山制造业表现抢眼，前11月规上工业增加值增长7.3%，高于全省近3个百分点。先进制造业增加值增长9.1%，增速不断攀升。同时，投资创业活力不断提升，截至2019年11月底，佛山实有各类市场主体81.23万户，同比增长达14.08%。越来越多佛山企业屹立在全国、全球行业前列。

东莞2019年规模以上工业增加值增长7.8%左右，固定资产投资增长16%，在制造业赛道一路高歌猛进。

佛莞的高速崛起，使得不少榜单评选将他们列入了“新一线”城市的候选名单，他们的发展路径也吸引了吴敬琏、林毅夫、周其仁等中国主流经济学家高度关注。

读懂了佛山和东莞，你就读懂了中国的制造业。

人和产业的路径选择

不久前，福布斯发布了2019年度中国富豪榜，其中佛山有36人上榜，东莞有28人上榜。前十佛山占两席，与深圳并列第一。研究一下两地富豪榜上的名单，能发现一些耐人寻味的特点。

在佛山入选名单中，首富碧桂园杨惠妍家族，排名第二美的集团何享健家族，排名第三、第四海天味业的庞康、程雪，排名第五的中国联塑黄联禧，都是土生土长的佛山人。

而在东莞的入选名单中，玖龙纸业的张茵是东北人，排名第二东阳光的张中能夫妇是浙江东阳人，排名第三徐福记的徐乘家族是台商，排名第四OPPO的陈明永是四川万源人，排名第五VIVO的沈炜是江西九江人。

在佛山的制造业中，本土企业家一马当先。而在东莞，财富榜上排名靠前的来自五湖四海。

上榜富豪的人口结构，与佛莞两市的常住人口结构相吻合。

2018年，佛山的常住人口为790.57万人，其中户籍人口约占一半；东莞常住人口为839.22万人，户籍人口仅231万，占四分之一。外来人口总数仅次上海、深圳和北京，甚至超过“包容性”很强的广州。

这种人口结构反映了两地经济发展中“人”的因素：相比较而言，佛山经济主要是佛山人的舞台，而东莞的高速崛起更多的得益于改革开放全国人才的涌入。

这一特点与两地的工业传统、区位优势、路径选择息息相关。

从历史传统来看，位于珠江西岸的佛山因为航运的优势，自古就是天下四大名镇之一，近代以来，顺德、南海又成为中国近代民族工业发源地之一。本地有着很强的制造业传统。

而珠江东岸的东莞历史上只是一个普通的农业县，制造业基础薄弱。直到改革开放后选择了“三来一补”的模式，临近香港深圳的东莞才发挥出地缘优势，吸引了全国各地的劳动力，开始了高速发展。

佛山从陶瓷业入手，抓住了中国经济高速成长，居民生活条件大改善，“大家装”产业蓬勃发展的机会，孕育了从房地产巨头碧桂园、装修卫浴巨头东鹏，到美的、科龙、格兰仕、容声撑起中国家电“半边天”的佛山家电军团，佛山制造进入了不计其数的中国家庭。

而东莞从生产袜子、服装开始，抓住了全球IT产业兴起的机会，从生产内存条、硬盘，到生产5G手机，引进了三星、京瓷、华为等世界500强，诞生了VIVO、OPPO等响当当的本土品牌，成为全球IT供应链上举足轻重的产业城市。

不同的资源禀赋，使得佛莞两地在形成了不同的优势产业。“东莞塞车，全球缺货”“有家，就有佛山造”，这两句耳熟能详的口号，是东莞与佛山产业特色的写照。

2018年，佛山的工业总产值达2.16万亿元。

2018年东莞规上工业增加值3904.6亿元，同比增长6.4%。值得一提的是，东莞规上工业增加值占全省工业比重达12.1%，该数据连续5年呈不断上升的趋势，东莞制造业在中国经济第一大省中的份额越来越高。

两个制造业强市不同的气质

从人口到产业不同的路径选择，使得佛山和东莞的制造业拥有了各自不同的气质。

佛山的气质是稳健扎实。

佛山，是功夫的佛山，中国南拳发源地，习武之人超过10万人。清末佛山一带武馆，晚饭后还要练功。师母会准备一煲粥和点心，师徒练功后宵夜。

禅城“功夫角”在中山公园精武会门前广场和岭南天地固定时间向广大市民、旅客展示佛山功夫。南方日报 戴嘉信 摄

夜以继日训练同一个动作，锻造出佛山人性格沉稳、低调，又永不止步的特质。“食夜粥”的特色，深刻影响了佛山企业家：“要么不做，要做就做最好”。

所以佛山的企业往往都是经过几十年的深耕成长起来了，一旦选定了方向，轻易不会更换赛道。埋头在行业里不断打拼，直至做成全国数一数二的企业。

这种气质，使得佛山诞生了全国最大的房企碧桂园，市值最高的家电企业美的，全国最大的陶瓷企业集群，全国最大的调味品企业海天味业……佛山制造，靠的就是这种日夜操练的功夫精神。

功夫，讲究的是一拳一脚，都必须扎实。

佛山南海区罗村，是“一代宗师”叶问出生地。也是亚洲最大日用玻璃生产商——华兴玻璃所在地。

早在十多年前，华兴玻璃创始人李深华曾做出一次惊人举动：虽然有客户愿意降价收回，但他仍一把砸碎数百万个因商标印刷不平整而存在的玻璃瓶，警示全员，坚守品质第一的底线。

如今，华兴玻璃占据亚洲15%的日用玻璃市场。

你很难想象，佛山一瓶常见酱油，出厂前要闯过494个质量检测关。依靠对品质的极致追求，海天酱油出口产能全球第一，受到各国好评。

东莞制造的气质，是敏捷机变。

在改革开放前，东莞基本上没有制造业的基础，从“太平手袋厂”开始，随着经济全球化的进程，东莞及时抓住每一次机遇，实现了两次产业升级，紧紧跟随着深圳的步伐，短短40年高速成长为一个人口超800万，经济总量近万亿的“准一线”城市。从经济增速上来看，40年间，东莞超过了佛山。

由于高度融入全球供应链，东莞的经济数据也随着世界经济周期而起伏。1997年和2008年两次世界金融危机期间，东莞的经济都受到影响。但是东莞每次都能及时审时度势，及时应对，顺应世界经济周期，重新选择赛道，迅速重返高速增长的状态。这种快速反应准确决策的能力，让人看到了东莞制造业惊人的活力。

图为都市丽人生产车间，大部分产品的生产已经分解到其他供应商。南方日报记者 孙俊杰 摄

正因为从零基础起步，东莞对引进各种产业一贯非常积极，从富士康、京瓷、三星，到华为，东莞引进了众多的世界500强。其中华为对东莞制造业的带动作用尤其大，从2005年首次投资东莞以来，华为在松山湖先后投资建设华为机器、华为大学、华为终端、华为研发实验室等项目，还带动了众多华为系的企业落户。华为不仅是东莞超级纳税大户，而且直接提升了东莞制造业的研发能力。

就是在这样的产业集群环境中，国内排名前三的手机品牌OPPO、vivo在东莞崛起。2018年东莞手机出货量为3.68亿台，意味着全世界每四台手机就有一台来自东莞，华为、OPPO、vivo三大品牌智能手机厂商业务收入超过5062亿元。

2019年上半年，东莞出口手机646.4亿元，增长7.8%。以手机为代表的机电产品已经占据同期东莞市外贸出口总值的76.2%。

图为oppo的自动化生产车间。南方日报记者 孙俊杰 摄

佛山靠“修”，东莞靠“聚”。

“修”的特点是眼光向内，练好内功，自强不息；“聚”的特点在于，眼光向外，善于集聚经济要素，时机成熟可以实现指数型增长。

东莞通过搭建平台，与世界前沿5G技术、机器人、生物医药牵手，快速跻身全球制造业前沿；佛山则夜以继日苦修，通过扎实马步，成为中国家电制造绝世“武林高手”。

东莞产业的高度，取决于与世界接轨的强度；佛山产业的高度，取决于本土企业发展的高度。这是全球产业格局调整大潮下，中国制造业发展的两个经典样本。

制造业创新的两个样本

在跨越万亿的门槛之后，佛莞都面临着新的选择，两座制造业城市要继续成长，科技创新的高质量发展之路是必然的选择。

佛莞在科技创新领域的关键一步，分别选择布局在一道湾和一片湖上。湾是佛山三龙湾，湖是东莞松山湖。

东莞松山湖起步更早，2001年就开始布局，第一次引起外界的关注就是将华为引到了松山湖，随着全球第四套散裂中子源设备正式面向用户开放，松山湖园区纳入广深港澳科创走廊，松山湖材料实验室挂牌， 东莞与中科院合作共建松山湖科学城，省同意将其纳入综合性国家科学中心先行启动区。东莞的科创能力，随着松山湖不断上升的曝光率而不断为人所熟悉。

松山湖园区内的东莞倍增试点企业正业科技技术人员在操作激光机器人切割汽车门窗模具。南方日报记者 孙俊杰 摄

近年来，东莞在电子信息、生物医药、机器人等高端制造业领域快步前行，拥有极强的产业爆发力。2019年前三季度，工业结构中，先进制造业和高技术制造业比重分别达到53.7%和41.5%。东莞在产业升级方面惊人的表现，与松山湖科技园区的作用是分不开的。

佛山市第十二次党代会首次提出以“一环”沿线高端载体为节点,打造“一环创新圈”,三龙湾作为“一环创新圈”龙头标杆,是佛山推进粤港澳大湾区建设的重要平台和战略抓手。佛山将投超3300亿元建设三龙湾。

前不久，佛山市委书记鲁毅表示，佛山将做大做优装备制造和泛家居2个超万亿的产业集群，推动装备产业向自动化、智能化方向提升，并做强做精汽车及新能源、军民融合及电子信息2个冲五千亿的产业集群，加快推动新能源汽车及零配件制造发展。

同时，佛山将加快培育智能制造装备及机器人、新材料、食品饮料、生物医药及大健康4个冲三千亿的产业集群。作为佛山“创新极核”，三龙湾已成功引进季华实验室、华南网络高等研究院等科研院所和大学科技园。接下来，三龙湾将全力推进广佛荟项目落地，成为服务港理工，也是体现广佛深度合作的载体。

这些蓝图能否实现，佛山的下一个十年能有多大作为，三龙湾高端创新集聚区的作用至关重要。

尽管各有各的产业选择，但是在高质量发展的路上，佛莞又有许多共同之处。

自2018年以来，周其仁教授连续两年到佛山开展“品质革命”调研，深度总结佛山企业品质革命战法。周其仁认为，品质是佛山制造的“护城河”。对卓越品质的追求，是佛山制造的DNA。

2019年以来，东莞市委书记梁维东、市长肖亚非则在东莞、香港、北京做了多场“湾区都市，品质东莞”的推介，朝着国际一流湾区和世界级城市群的宜居宜业高品质现代化都市目标迈进。

重金投入科技创新，择天下英才而用之，共同聚焦“品质”，是这两座网红城市历经千帆后，英雄所见略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