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制造业 “心悸”

http://www.gkong.com 2018-10-19 09:01 来源:钛禾产业观察

“以前哪怕资金暂时紧张,只要有订单就不慌,但今年真的有点慌了。”类似的话,笔者在近两年的制造业调研中,已经听到无数位老板说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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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苦办厂十五年,不如老王卖套房”

蔡红斌(化名)是浙江东部某市一家冲压模具厂的老板,2003年从当地一家大公司技术部主任岗位辞职,创办了自己的加工厂。

“我们从低端模具开始做起,一步一步成为圈内小有名气的供应商,出口模具曾经也有不错的业绩。”蔡红斌聊到自己创业史的时候,仍然会两眼放光。

蔡红斌生意最红火是2010年左右那两年,那时候这一行还非常赚钱。“当时做汽车冲压模具,需求大,利润高,分订单的人也少。但这几年就不一样了,一个订单几家公司抢,为了拿订单,价格战也打得厉害。你8,我5,你5我3就搞定。之前几个模具厂里干活的销售、技术人员,攒了些钱之后,都出来自己干,靠着积累下来的人脉和技术和老东家们抢蛋糕,这个市场一下子就拥挤得不行。”

蔡红斌自认为还算是“审时度势”。

这十几年在主业模具加工之外,也开拓了很多其它的业务线。“啥来钱就做啥”,除了模具,这些年还接过很多业务,大到电站、船舶的分系统组装,小到各种机械零部件的加工。甚至缺活的时候,还做过菜刀、锅铲之类的厨房用品。

“签的都是开口合同,经常是上游厂家临时拿一批图纸过来,要求多少天交货。就照着图纸要求做,做的也不知是啥零件,最多的时候,一天有数百件不同的东西在厂里周转。”他说。

2010年是厂里最红火的一年,那一年的蔡红斌,不仅买了大奔,还在当地买了一套小别墅。但好光景总是短暂的,2013年夏天,因为一笔不良周转,蔡红斌多年打拼积累的所有资产,甚至连自己名下的三套房产,全部抵押给了银行和借贷公司。

也大约从那时候开始,身边的环境快速变化,周围很多类似的工厂纷纷裁员或者倒闭。蔡红斌厂的产品平均良率比附近同行高出5%左右,也就靠这5个点的品质优势,比别人勉强多撑了几年。

但是蔡红斌认为,也是这5%的良率优势,最终成了自己的难言之苦。

隔壁老王既是蔡红斌的协作伙伴,也是几个品类里的竞争对手。老王以前做小商品外贸生意,后来看到模具行业的前景,把前面赚的钱全投进来办厂,规模和蔡红斌差不多。2012年初的时候,非专业出身的老王感觉技术水平干不过当地几家同行,大客户始终搞不定,就把工厂卖给了正急于扩充产能的一家外地公司。除了偿还部分债务外,老王到手的现金还有3000多万,老王花了其中2000来万在当地盖了一幢小楼房,并且在杭州、上海买了多套房产。

在帮着金主当了一段时间“顾问”后,老王便完全抽身庶务,如今大部分时间定居上海,满世界考察“新项目”,还抽空读了一个EMBA,却至今也没见再干过什么正儿八经的项目。

现在四十不惑的老王,每年基本靠着名下房产出租,便可轻松年入百万,中途倒手过几次房,又赚了1000多万。

而蔡红斌这边,工人的工资每年都在上涨。还越来越难招人。“现在新招的工人基本都是90、95后,相当难管。动不动就请假,甚至直接撂挑子的。”去年春节,因为一个急活,厂里加班人手不够,从大年三十到大年初三,蔡红斌不得不带着自己大学的儿子亲自下厂干活。

虽然不少业务订单还在增加,但是同样面临的问题是产能扩大。而蔡红斌的厂里,根本拿不出来足够的资金来扩充设备。很多2003年办厂时买的二手机器到现在仍然在用,安全隐患也越来越多。相对于当地新建的工厂,即使有一帮跟随多年的老师傅,设备远远落后于别人,技术上的优势也正在一点一点丧失。

“该抵押的都抵押了,银行贷款越来越难。小贷公司也都找遍了。现在每年赚的所有利润,勉强够还利息。好几次遇到客户拖款,连工人工资都发不出。”

“常常晚上睡不着觉,头发也掉了很多。除了每天都要张口吃饭的工人,只剩下一堆不值钱的旧设备,还落下一身毛病。辛苦干了十五年,还不如老王卖一套房赚得多。”蔡红斌面对一堆早已超龄服役的旧设备,唏嘘不已。

“卖了厂,真不知道该干啥”

蔡红斌如今正频繁和几个上下游企业洽谈收购工厂,其中也包括自己的老东家——现在已经成为华东知名的多元化集团公司。并购条件里一般都要求签至少对赌三年。而收购的现金部分,可能刚刚够还清蔡红斌这几年欠下的债务。

十五年的创业,蔡红斌都是和合伙人按三七开分成,每年分利润,从没有给自己开过一分钱的工资。但实际上,从2015年之后,到年底就几乎没有利润可以分,全部是拿自己前几年赚的积蓄不断往厂里“填坑”。

“以前认为厂子就是自己的,完全没想过还有老板给自己开工资这种事。”蔡红斌说。

在厂里,蔡红斌既是法人代表,又是整个厂的主心骨。而另一名合伙人——蔡红斌儿时的发小,只是创办之初投了钱在蔡红斌厂里,现在除了仍然会帮厂里跑跑业务,更多时候在外面经营自己的餐饮和微商生意。

“没有考虑过退出机制。也从来没有因为业绩问题开除过一个老员工。”蔡红斌坚持认为,正是因为自己的“厚道”,才让自己有了一帮跟随多年的“干将”。但蔡红斌也承认的是,十多年来的商业环境也正在发生着悄悄的变化,而自己还是在沿用十几年前的“老规矩”管理企业。

早在2013年的时候,就有人劝过蔡红斌卖厂,以当时的蔡红斌工厂的技术能力和行业口碑,还能卖个不错价钱,但是技术出身的蔡红斌,把工厂视为自己的命根子。谁提卖厂的事,可以当场翻脸。但是到了2017年,蔡红斌终于向合伙人主动协商卖厂的事了。

“不卖怎么办?每天睁眼闭眼都是一厂人的开销,儿子也不愿意接班。”年近五十的蔡红斌感慨。

做并购尽调的团队里有一位自己的老同事老张,当时没有像蔡红斌那样果断大胆的“下海创业”。前几年看着蔡红斌买大奔,住别墅,很是羡慕。但是现在,老张也已经是集团公司的副总工程师,年薪+奖金+股权分红也超过百万,公司配有专车,还有住房补贴。

“卖了厂子,还真不知道干啥。想做别的业务都需要资本,何况我也不擅长。”蔡红斌说。

“钱慌”只是制造业的阵痛

制造业的一连串心律失常,大多由“钱慌”引发。

“钱慌”与全球经济总体低迷的大环境有关,还有中国产业体系的深层次原因。而顶层推行的“去产能、去杠杆、去库存”的供给侧改革,则成为最直接的一剂猛药。

长期以来,大量的民营中小微企业创造了中国经济体的主要活力,而活跃背后的问题在于,大家都朝着“做大”的方向狂奔,留下了一地泡沫和高杠杆。盲目的扩张,造成了大量的重复投入,极度的产能过剩。

根据中央指示,供给侧结构性改革,重点是解放和发展社会生产力,用改革的办法推进结构调整,减少无效和低端供给,扩大有效和中高端供给,增强供给结构对需求变化的适应性和灵活性,提高全要素生产率。

提高效率,转型升级,完成从“大”向“强”的转变,是中国制造业提升竞争力的不二法门。而淘汰低端产能,则是中国制造业必经的“阵痛”。

从宏观角度来说,供给侧改革一方面是环境土壤的改造。现在制造业仍面临着两个问题,一是税收仍然居高,但是营改增依然在大力推行,税制改革毕竟是牵一发动全身的事情,需要时间。二是资金难往实体经济流,“如果实体经济不挣钱,最后大家还是会去买房”。

“目前国内的投资氛围,也导致制造业很难做一些长期性的沉淀。市场化的资金要求短期出回报。而国有资金要求‘不能亏’,不能亏就意味着只能投资一些上规模、中后期阶段的企业。”一位产业投资领域的资深人士认为。

“但是制造业最缺钱的阶段往往是早中期,缺钱的也大多是中小微企业。而中早期的制造企业,投资一百个,能成两三个就很不错了,周期往往也很长,大部分资金没有这个耐心。”

另一方面,供给侧改革,企业仍然要从自身角度寻找出路。

融资难,并购也许是一条不错的出路,但是现实很骨感,像蔡红斌这样情况的中小制造企业在长三角多如牛毛,卖厂常常比融资更难。

去年8月15日证监会发文称,并购重组服务供给侧改革,助力去产能、去库存,促进产业转型升级。

国内以上市公司并购为例,情况无非四种,一是并产能,二是并渠道,三是并利润,四是并技术。理论上,在制造业的食物链中,上下游整并,大鱼吃小鱼是趋势。但是太多的“小鱼”在被吃掉之前,业务已经进入恶性循环,面临越来越瘦的窘境,甚至很多只剩下鱼骨头,根本进不了大鱼的“菜单”。

一位知名券商并购业务负责人对此的解读是:

“大鱼吃小鱼适用于有规模效应的企业,如果抢占市场份额、增加规模效应对某个行业或企业来讲有价值的话,大鱼吃小鱼才是成立的。现在就制造业而言,对技术先进性要求是比较高的,大量中低端的公司,技术不行,本身可能就要被市场淘汰,并没有并购价值。。

回归真实价值,夹缝中向上求生

像蔡红斌这样的传统中小制造企业想要绝地求生,向上寻找出路,难度无异于“千军万马过独木桥”。

而他们痛苦的根源大致源于两个方面:一是拿不到钱,二是这些中小企业所做的实质性的努力,在技术上的突破和产品上的创新,难以得到市场的认同,很容易被竞争模仿。

第一个问题是大环境使然,也是倒逼市场调整的“必然之痛”。第二个问题则似乎有点“中国国情”。

现实情况是,现在的很多企业用户采购工业产品,并不愿意花大价钱买质量好、价格贵、但使用寿命长的产品,而是更愿意选择价格非常低廉、载重量又大的仿冒品。

“大家都想快速扩张,都要现金流,这种情况下,上下游都容易做一些短视的事情。”这是一位产业界人士对笔者的解读。

而这一现象的改变,或许只有交给时间。

巴菲特的那句“潮水退去后,才知道谁在裸泳”的名言,同样适用于当前的中国制造业,只有当大洗牌过后,企业的真实价值才能显露出来,活下来的才是“剩者为王”。

前几天一篇关于义乌双童吸管的文章在朋友圈引发刷屏,文章大意是,一支利润只有0.0008元的吸管,专注25年却做到了全球第一,年产7000多吨,产值近2亿元,拥有全球塑料吸管行业2/3的专利,包揽制定了全球吸管行业的所有标准。而这份成绩单的背后,正是中国企业家的坚持、创新和与时俱进。

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副主任张军扩认为:中国制造业的主要病症就是“增长方式粗放,靠要素投入增加产值,而不是靠提升质量和效益”。而张军扩将中国制造业转型升级的基本路径归纳为“四化”:智能化、精致化、绿色化和服务化。

笔者在制造业调研过程中的一个直观感触是:中国制造业现在很大的一个问题是整体缺乏耐心,从上到下,从资本到企业都缺乏耐心。地方政府想着快速出政绩,资本想着快速催肥企业。中国制造面临的不是“两头”的问题,而是“中间”的问题,这个“中间”问题就是基础学科的差距。

低端制造方面,我们能成为世界工厂。而尖端制造方面,我们也有了像歼20、量子卫星这样尖端的技术,这些都是整个工业领域最顶尖知识的结合体。但事实上,这些尖端技术,到我们真正能够规模化、低成本生产的中间地带,存在一段巨大空白。而这段空白,恰恰需要我们用时间和耐心去填补。

中国中小企业的平均寿命仅3.9年,不到4年。不到4年是什么概念?哪怕是培训一个成熟的技工,也不止需要花4年的时间。而假如一个企业每天都在生存边缘挣扎的话,是不会有时间和精力去考虑解决这些问题的。

或许我们拥有最聪明的企业家,也拥有最勤奋的产业工人,我们能靠老师傅的双手,生产出最高精尖的导弹和飞机,但这些并不能视作我们已经拥有一个强大的制造业。

而或许只有当我们真正能做到工业化和批量化生产出高质量、高水平的刀头、轴承、芯片、数控机床、汽车的那一天,中国的制造业才算是真正突围了。

结语

德国和日本的制造业,都曾经有过一段“仿造”“剽窃”“山寨”的黑历史,甚至一度成为“粗制滥造”和“垃圾货”的代名词。但是德国用10年时间重塑了国际社会对“MADE IN GERMANY”的信心。始于模仿,成于创新,也成为日本制造崛起的秘方。

如今的中国制造业,弥漫着一种急躁、焦虑的情绪,这其实是对制造业发展最大的伤害。一味的贪大求全,反而伤及自身,让自己天天活在“心律失常”的状态下。中国制造业,应该沉下心来,调整呼吸,学习德国制造的“小而美”“专而精”。

一枚螺栓,一把指甲刀,一支钢笔,都能做到精益求精、精雕细琢。

总而言之,对一个具有全球最完备工业体系和产业配套能力的13亿人口大国来说,制造业的全面提升不是一朝一夕,唯有坚持品质,耐得住寂寞,持续提高创新能力,方可成为全球领先的制造强国。

本文来源虎嗅网  作者|钛禾产业观察 刘爱国  原文链接:https://www.huxiu.com/article/267154.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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